第二百三十九章 道理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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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了这些年,又连年送往兴庆府数目惊人的岁币,不但江山千疮百孔,便是内库也早已入不敷出。

尤其今次贼人南下打的这半年,几乎将京城以北全数占去,百姓流离失所不说,半面国土的春耕也尽数荒废,即便现在大晋胜了,天时难再来,又如何能倒转回春日去将粮种栽下?自然不能只顾当下,还要预备将来——那许多人的口粮将来还不晓得哪里去得。

哭穷哭的本就是事实,方才咄咄问话的天子自然不好再说什么。

赵明枝转身去看,却见弟弟脸上怒意虽未散去,又平添了几分忧心忡忡,忍不住暗自摇头。

有钱有有钱的办法,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。

没有粮谷,难道人就不吃东西了?地上吃野菜,山上捉禽,河里抓鱼,饿得狠了连草根树皮也要吃的,只要能吃一口东西,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。

没有钱,难道就不封赏了?

筹钱便是!

她出声问道:“将帅且放一边,三军犒赏却不能有丝毫怠慢——兵士在前线用命,如若连惯例的赏赐都给不到,一旦起了哗变,谁人能担得起责任?”

她话才说完,那人先应一声,复又露出为难神色,最后道:“恐怕还要多给一点时间……”

赵明枝也不同他废话,直截了当地道:“从前狄人要岁币时候,难道内库中就有钱,常平仓就有粮?当年能凑出岁币,如今就凑不出封赏了?”

“殿下!”那人哀声道,“南面百姓虽无战事之苦,可连年多增赋税,已是不能再做压逼了!”

而此时此刻,眼见张异等人个个不说话,立在后头的吕贤章忍不住站得出来,道:“殿下,江南东、西两路课税过重,又有多处县镇今岁遇得旱灾,春雨未得几滴,如若强逼,恐怕要生出乱来。”

他家中自有亲故在江东,少不得为家乡父老说上一句。

赵明枝只问道:“难道只有赋税能用?”

她一面说,一面看向站在前头的张异同杨廷二人,极温和地道:“朝中艰难,宫中自当节俭为上,当外放宫人,减少衣食……”

赵明枝此话一出,阶下站立的好几人面色不变,心中都冷笑起来。

尤其那张异本就已经十分看她不惯,此刻更是忍不住想:才能省几个钱?想出这样杯水车薪办法,除却为公主自己博名,又有什么真正作用?

然而还未等他这念头从脑子里闪过,就听赵明枝又道:“即日起,我今岁俸禄便攒在一处,添进三军犒赏之中。”

听得当今她又往犒赏里头丢了三瓜两枣,张异忍不住有些走神起来。

今次拟出的三军封赏自然是有些刻薄了,只是朝中实在无银无钱,便是有心也拿不出多少东西来,而小皇帝显然正在兴头之上,为了不叫他耍小孩脾气,一味只顾大方,便先给了一个俭省的方案,给他先闹着,却也要叫其知晓财政艰难。

等闹得太难看,少不得再拿一个稍微过得去的方案出来,届时估计就差不离了。

他心中还在盘算着哪一处能让,哪一处不能让,忽然间好似听到自己名字,一时恍惚,不免抬起头来,却听对面屏风之后,赵明枝再问:“枢密以为如何?”

什么如何?

张异愣了愣,见左右人人都看向自己,脸上不免露出怔忪神情。

赵明枝耐心再道:“听闻枢密族中有擅长酿酒子侄辈,在洪州、建州几地极有名气,也曾进京卖酒,资财颇为丰厚,置下良田无数,又有多处产业——却不晓得当此艰难之际,能否请枢密作为担保,向其筹借银钱若干,朝中自当以三年酒榷为酬谢,三年之后,再做偿还,不晓得枢密以为如何?”

这样提问,叫张异一时之间,竟不能脱口作答。

朝廷问臣子借钱,虽也有故事,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,才会晓得何其荒谬。

酿酒本就是特许之事,能买卖酒水者,谁人不是仗着后头跟脚,所谓族中子侄,自然也就是张异根脉。

三年酒榷,在常人看来当然是再为丰厚不过,可对于张异来说,本也不是什么难事,拿来换那许多银钱——要是拖欠不还,拖到最后,真正进了内库怎的办?

可要是开口拒绝,分明摆得出来那样丰厚条件,实在说不过去。

“便似早间枢密同朕所说一样,国朝艰难,当要各行其是,天子纳百谏,臣子出百力,才能顺天承运,如若枢密能做出面,还请当仁不让才是!”在一旁听得认真的赵弘大声插嘴道。

话说到这样份上,张异又如何好拒绝,只能含糊行礼道:“臣自当竭力劝说。”

他才一应承,就听上头赵明枝又道:“杨中丞,听闻你……”

随着赵明枝一个个点过去,站在殿中的人人没有逃过,几乎个个都认下了一笔不菲的数目,便是吕贤章也主动要把自己家中田亩三年所得粮谷送得出来。

事情发展到后头,张异站在原地,见得几个小黄门拿着纸笔一一誊抄众人认下的数量,有一瞬间,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今次前来的目的。

究竟发生了什么,怎的眨眼之间,本来只是为了不叫西军占太多便宜,最后倒是从自己褡袋里头掏出许多便宜来,反喂那姓裴的口腹?

多寡且不论,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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